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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之物语】(5下)

    2023年1月5日

    世人都道织田信长是个混不吝的大傻瓜,却没人清楚,其实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重视「孝」

    与「义」;而实际上,归蝶也并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所谓的真相就是,在三郎打了败仗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正独自躺在寝室里的归蝶,突然被自己从美浓带来的一位贴身丫鬟叫醒:「夫人,夫人!『大傻瓜殿下』手下那个有点可怕的矮个子,不知道从哪突然出现在后庭院的金鱼池旁边!还带来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那女子说要见你!」

    「混账!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许再管他叫『大傻瓜殿下』而要叫『御屋形大人』或者『相公大人』了吗?」

    「万分抱歉!」

    「……。算了吧,看在大半夜的份儿上,我就不掌嘴了!还有别的人知道有人前来的事情么?」

    「没……。没有……。那个『大傻』……。

    那个『御屋形大人』身边那个可怕的矮个子大人,是用雪球把我一个人砸醒的,其他人还都在睡觉,所以我也是一个人去的后庭院……。」

    「不许说出去,知道吗?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你就是个死!」

    「不敢!奴婢谨记!」

    「带我过去罢。」

    其实以归蝶的聪慧程度,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数,知道来人是谁了。

    等穿好了衣服,到后花园一看,果然是阿艳披着斗篷,站在了那个叫泷川一益的男人前面,默默地等着归蝶。

    「你大可坐着轿子回来看看的,」

    归蝶倒也不打招呼,开口就说,「干嘛非要在这大黑天里跟着一个忍者钻地道呢?」

    「呵呵,倒也亏你既是美浓『蝮蛇』的公主,现在又是三郎的正室——就我这样的身份,倘若如你所说,直接从清须城大摇大摆地回来,那不更是添乱么?你还嫌现在的织田家不够乱么?」

    阿艳面对归蝶的时候,态度也不免冷淡了起来。

    归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挠了挠头发:「你这么晚,还是钻地道过来的,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阿艳咬了咬牙,长吁一气:「呼……。他还好么?」

    「你干嘛不去自己看看,非要把我吵醒?」

    「因为我不能见他。他现在的意气用事、现在的失智跟放浪,都是因为我;但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见他。我是想过,我要他为了我,与全尾张为敌,但是,对于现在的织田弹正忠家,这还不是时候。」

    听了这两句话,归蝶心中不免一震——尤其是看着眼前有些瘦得脱形、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阿艳,此刻却还能平和地说出如此冷静的话。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过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让他振作起来——别看他曾经是个可以把一座城自上到下、由内到外打理得很好的少主,现在又是尾张弹正忠家的家督,但说到底,他心里就是个需要鼓励的孩子;而现在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你了!」

    说着,阿艳还故意提醒似的补了一句敬语尊称:「看在三郎的份上,求你帮帮忙,归蝶……。浓夫人!」

    归蝶低下头,看着阿艳的卑微鞠躬,却冷笑了一声。

    其实就在阿艳前来之前,归蝶也琢磨不透到底应该怎么去安慰三郎,最主要的是,就在阿艳从青山家回到那古野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其实在这世上没人能比这个阿艳更能抚慰三郎那如冰块一般寂寞的心;但就在看到了阿艳这一刻,归蝶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三郎吉法师的心,或许需要的是顺毛、是抚慰、是做什么都说他做得对;但是对于尾张弹正忠家的家督,与其让他做一个看似坚硬犀利、实则内心柔软的螃蟹,倒莫不如给他逼急了,让他做一只会从窝里窜出来咬人的兔子、会跳墙然后到处狂吠乱啃的狗、会逆流而上且一跃冲天的龙。

    ——事实证明,归蝶成功了。

    「我问的是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

    「你是准备一辈子都留在那个任由家老们摆布的『少武卫』公子的身边么?」

    阿艳的心中也不免一惊:「你怎么知道斯波义银是个这样的人的?」

    「哈哈!就这个世道,就连京都的天皇跟公卿们都吃不起饭!宫内女官跟妃子、公主们为了活命,有的时候都需要去给商贩和野武士们去卖身;那同样的,又有几家平氏跟源氏的公子少爷们,是能够真正地主宰自己家族未来的?」(要不是这样,身为源氏血脉的土岐赖纯,也就不会被那可怕的父亲给毒死了,那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得成为赖纯那家伙的禁脔……。

    感谢这个混乱的世道!)想到这,归蝶又对阿艳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愿意一辈子都去做斯波家的媳妇,还是愿意回来做你的『阿艳姑母』呢?」

    「我当然是想回来。我想回到那古野城来!」

    归蝶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你倒是也不用回来了。你就留在清州城好了。」

    「你什么意思?」

    一刹那,阿艳觉得自己是被归蝶耍了……。

    但是转念之间,她又觉得不对劲:废了这么多话,说了那么多关于天皇公卿、跟源氏平氏的大道理,最后这女人难不成就为了跟自己甩上一句破

    2023年1月5日

    世人都道织田信长是个混不吝的大傻瓜,却没人清楚,其实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重视「孝」

    与「义」;而实际上,归蝶也并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所谓的真相就是,在三郎打了败仗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正独自躺在寝室里的归蝶,突然被自己从美浓带来的一位贴身丫鬟叫醒:「夫人,夫人!『大傻瓜殿下』手下那个有点可怕的矮个子,不知道从哪突然出现在后庭院的金鱼池旁边!还带来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那女子说要见你!」

    「混账!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许再管他叫『大傻瓜殿下』而要叫『御屋形大人』或者『相公大人』了吗?」

    「万分抱歉!」

    「……。算了吧,看在大半夜的份儿上,我就不掌嘴了!还有别的人知道有人前来的事情么?」

    「没……。没有……。那个『大傻』……。

    那个『御屋形大人』身边那个可怕的矮个子大人,是用雪球把我一个人砸醒的,其他人还都在睡觉,所以我也是一个人去的后庭院……。」

    「不许说出去,知道吗?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你就是个死!」

    「不敢!奴婢谨记!」

    「带我过去罢。」

    其实以归蝶的聪慧程度,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数,知道来人是谁了。

    等穿好了衣服,到后花园一看,果然是阿艳披着斗篷,站在了那个叫泷川一益的男人前面,默默地等着归蝶。

    「你大可坐着轿子回来看看的,」

    归蝶倒也不打招呼,开口就说,「干嘛非要在这大黑天里跟着一个忍者钻地道呢?」

    「呵呵,倒也亏你既是美浓『蝮蛇』的公主,现在又是三郎的正室——就我这样的身份,倘若如你所说,直接从清须城大摇大摆地回来,那不更是添乱么?你还嫌现在的织田家不够乱么?」

    阿艳面对归蝶的时候,态度也不免冷淡了起来。

    归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挠了挠头发:「你这么晚,还是钻地道过来的,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阿艳咬了咬牙,长吁一气:「呼……。他还好么?」

    「你干嘛不去自己看看,非要把我吵醒?」

    「因为我不能见他。他现在的意气用事、现在的失智跟放浪,都是因为我;但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见他。我是想过,我要他为了我,与全尾张为敌,但是,对于现在的织田弹正忠家,这还不是时候。」

    听了这两句话,归蝶心中不免一震——尤其是看着眼前有些瘦得脱形、脸上还挂着泪痕的阿艳,此刻却还能平和地说出如此冷静的话。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过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让他振作起来——别看他曾经是个可以把一座城自上到下、由内到外打理得很好的少主,现在又是尾张弹正忠家的家督,但说到底,他心里就是个需要鼓励的孩子;而现在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你了!」

    说着,阿艳还故意提醒似的补了一句敬语尊称:「看在三郎的份上,求你帮帮忙,归蝶……。浓夫人!」

    归蝶低下头,看着阿艳的卑微鞠躬,却冷笑了一声。

    其实就在阿艳前来之前,归蝶也琢磨不透到底应该怎么去安慰三郎,最主要的是,就在阿艳从青山家回到那古野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其实在这世上没人能比这个阿艳更能抚慰三郎那如冰块一般寂寞的心;但就在看到了阿艳这一刻,归蝶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三郎吉法师的心,或许需要的是顺毛、是抚慰、是做什么都说他做得对;但是对于尾张弹正忠家的家督,与其让他做一个看似坚硬犀利、实则内心柔软的螃蟹,倒莫不如给他逼急了,让他做一只会从窝里窜出来咬人的兔子、会跳墙然后到处狂吠乱啃的狗、会逆流而上且一跃冲天的龙。

    ——事实证明,归蝶成功了。

    「我问的是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意思?」

    「你是准备一辈子都留在那个任由家老们摆布的『少武卫』公子的身边么?」

    阿艳的心中也不免一惊:「你怎么知道斯波义银是个这样的人的?」

    「哈哈!就这个世道,就连京都的天皇跟公卿们都吃不起饭!宫内女官跟妃子、公主们为了活命,有的时候都需要去给商贩和野武士们去卖身;那同样的,又有几家平氏跟源氏的公子少爷们,是能够真正地主宰自己家族未来的?」(要不是这样,身为源氏血脉的土岐赖纯,也就不会被那可怕的父亲给毒死了,那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得成为赖纯那家伙的禁脔……。

    感谢这个混乱的世道!)想到这,归蝶又对阿艳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愿意一辈子都去做斯波家的媳妇,还是愿意回来做你的『阿艳姑母』呢?」

    「我当然是想回来。我想回到那古野城来!」

    归蝶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看你倒是也不用回来了。你就留在清州城好了。」

    「你什么意思?」

    一刹那,阿艳觉得自己是被归蝶耍了……。

    但是转念之间,她又觉得不对劲:废了这么多话,说了那么多关于天皇公卿、跟源氏平氏的大道理,最后这女人难不成就为了跟自己甩上一句破烂垃圾话么?就在这个时候,归蝶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哈呀——嗯!我觉得以你的聪明,阿艳,在这样世道,你在清州城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的!不跟你费口舌了,天也不早了,我要回去继续睡了……。」——此刻躺在三郎身边的归蝶,想到自己转身前的那一刻,阿艳那小丫头的脸上突然展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怎么都叫不住自己而又被一益带着重新钻回了地道里的那副场景,着实有点好笑;但她更觉得,自己的计划如果能有阿艳的帮忙,应该能实现的更快。

    (接下来,就看这大傻瓜自己了……。

    既然我这辈子都再也杀不了你了,大傻瓜,我归蝶就把命交给你了!)「那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归蝶自忖着的时候,三郎突然问道。

    「之前的事情你都没搞明白,就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啊?怪不得都管你叫『大傻瓜』呢!」

    说着,归蝶抹干了自己全身上下肌肤上留下的自己跟三郎的体液,光着身子颤着乳房坐了起来,「行了,你也别跟我闹脾气了,你跟我说说,你这场仗是怎么打输的呗?」

    「你还懂打仗的事情?还是说你要故意来气我?」

    「我有那么无聊么?而且你忘啦,我跟你说过的,比起给你当正室夫人,我从小打到大其实都更感兴趣骑马行军的事情!海那边的明国那边有句俗语:『没吃过豚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是一介女子,的确没上过战场,但是呢,每次我那可恶的父亲跟美浓的那些国人豪族家的叔叔大爷们召开军议、讨论军报的时候,我都在一旁偷听过的;哪怕是后来我委身在那个混蛋赖纯身边的时候,我爹跟信秀义父交战的军报,我也会让丫鬟们帮我去打听,赖纯那家伙也不管我,所以他的浓州守护宅邸所存的全日本六十六国的地图,我都会经常拿来看以打发时辰,毫不客气地讲,恐怕我都比你更了解骏远三。

    所以,大傻瓜,你就跟我说说吧,说出来可能也会好受点儿。」

    「呼……。行吧!你这么难缠,我真拿你没办法!」

    于是,这刚行房后的小夫妻二人,就这样光着身子,用筷子碗碟跟里面盛着的点心菜肴,模拟着三郎与山口父子交战的场景,复盘起了这场赤塚之战来:在这几天不见人也不出门的自闭之中,三郎倒也的确反省到了自己没在战前做好动员且没有召开军议、没有带足兵士、而开战后又贸然冲锋的三个错误;但是,在三郎给她作了一番复盘演示之后,归蝶却突然说了一句让三郎好悬没眼珠迸飞的话:「八百人对一千五百人……。赤塚……。三之山……。鸣海城……。唔,按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本来是能够打赢的。」

    「啥?我这样……。能赢?」

    「如果敌方有再多的人,或者如果这整整一万今川军势倾巢出动的话,那我就不敢说了;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不像此番这般昏了头,那么今川家就算是再给你一千五百人,你都应该能赢。不信你看——」

    说着,归蝶又指着那些摆在榻榻米上原本用来给饭菜保温的吞器,对三郎说道:「你看,你们尾张这里、跟西三河接壤的地方,全都是各种山脉丘陵,很显然,除了再往三河腹地去的那些山之外,鸣海这周围,就你当时占据的『三之山』,算是最高的啦,按照兵法,你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本应该是据守,甚至可以考虑筑城建砦的,同时应该提防敌军偷袭;你往下冲也是对的,但是等到教吉那家伙带人冲过来的时候,你这个时候最好的策略应该是选择回撤,以诱敌之法对付教吉,这样一来,你在山顶,他们在山下,你跟平手兄弟配合着全歼教吉的一千五百人,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可是你呢?你偏偏选择要在赤塚这边跟山口军决战,原本你占据高地的优势,生生被你给浪费了!」

    「这……。是哈?阿浓,你说的对啊!」

    「你先别急着夸我,大傻瓜——我倒是得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把部队分成三股呢?」

    「我其实……。」

    三郎悻悻叹了口气,「我是听父亲说的,他说岳父『蝮蛇』道三大人最擅长的战法,就是这种兵分上、中、下三路的战法。

    『蝮蛇大叔』当年不是凭着这个办法,就轻而易举夺下了土岐家世代居住的御所了么?」

    「我的大傻瓜啊!你真是死脑筋!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你要知道,我父亲当年在袭击『川手城』的时候,可是自己带了一队亲兵;而另外夺城的两股部队,一股是当年土岐赖艺给他指挥的土岐诸家老的部队,另外一股则是美浓诸国众的部队——我的外公明智光继,就是当年指挥那支部队的大将。」

    归蝶说着,拿起餐盘里的筷子,夹了几颗黏煳煳的纳豆摆在了三郎阴囊前的饭碗与自己阴阜前的茶杯之间,同样又在这左右各摆了一行大米和一棵荇菜:「喏——总大将从正面奔袭,另找两个信得过且有军中威望的人袭扰侧翼,你看这样才是分兵的意义:不同的部队,交给不同兵卒们信任的不同大将,但却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才算分兵;而你呢,你和犬千代,你们这帮人就像这些臭烘烘的纳豆一样,不黏在一起却偏要分开,你还让你的人去领导『山崎』与『寺部』的军士们,他们那些足轻怎么可能听你那些『津岛众』小混子们的命令嘛!『大傻瓜』,我不信这些东西,平手爷没给你教过?」

    「

    你先别跟我提他!」

    三郎愤愤地说道,因为在他心里,他认定了如果不是平手政秀在一旁出馊主意,父亲信秀也不至于要把阿艳嫁到清州城去,阿艳离开自己身边,自己向来尊敬的这位师父必然是主要帮凶。

    归蝶也没确没再提平手爷的事情,而是继续说道:「好好好……。那再者,还是地势的问题:因为分兵这种事情,一般是在平原上、或者攻城夺山的时候才进行的,无论是我父亲当年从土岐政赖大人的手中夺取了那川手城也好、还是他跟信秀义父和你们尾张军势在加纳口开战随后打赢了信秀义父也好,当时的地势,总归是一马平川的;但你再看看这多山的三河,下了山后到处都是狭长的峠谷,你说你都已经去分兵了,却偏偏还要下山到赤塚应战,那里能让你施展开才怪了!这也不算多宽的地方,就算是你分了兵也没用啊?」

    并且,归蝶还故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阴唇,又看着三郎,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呀你,就会猪突猛进!」

    但此时,三郎的心思已经全都放在了军事之上,他独自喃喃道:「是啊……。本来分出去的兵,到最后又全都拘到赤塚这里了,而且刚一开战,荒川与十郎就中箭身亡……。我确实有些意气用事了……。」

    「可不是?你这边的弓箭足轻还都是平手兄弟带来的呢!而且你就带了一杆铁砲,时间也不够让你装填子弹的,到最后跟教吉交起手来的时候,你也没用上吧?铁砲那东西,在打响之前,其实就是根儿破铜烂铁!」

    「嗯,打响之前,就是破铜烂铁……。阿浓,你这话深刻!」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我爹说的。并且,两边刚开始放箭的时候,你倒是骑着你的黑色骏马冲了过去,其他人呢?他们最开始距离教吉的军势有多远?」

    「大概五、六间远吧?」

    「那你再看看,正规的足轻的枪矛大概有多长?」

    「两间到三间长。」

    「这就是了啊。你再看看你的人拿的都是什么家伙什?长兵器没有,弓箭手没人家的多,你又为什么要从正面冲锋呢?所以,你那个时候,如果想要下山而不是据守本阵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奇袭。」

    「奇袭?怎么可能奇袭?在教吉的身后,还有他父亲在中村的部队、还有一万冈部跟葛山驻扎在鸣海与笠寺的大军呢!」

    「那就是你这个当主兼总大将要想的事情了……。」

    归蝶说着,又伏卧了下来,还故意用手抬着下巴,故意俏皮地笑着,气着三郎说道,「反正我一介女流之辈,能给你出这么多主意,已经是我对你今晚给我这恩爱的补偿所做出的回报了!再者,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的:你说你这么一个在全日本都少见的堂堂七尺男儿,还都已经身为一名家督了,元服成人都已经好些年了,还已经成了亲、娶了妻,你怎么就输不起了?又不是被人打崩溃了家族、讨取了首级,你就非得拿着整个家族的上上下下撒邪火?你就不能笑着面对败仗么?我告诉你,大傻瓜,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爱怎么胡闹,我不管,但是你要是敢因为什么事情而彻底冷落了我,我以后可也是不会理睬你一下的!」——三郎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因为自他从小到大,就没出现过任何一个这样的人,去跟他说任何一句这样的话。

    「哈?哈哈哈哈……。孔夫子说的对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三郎说着,心情总算是好多了,看着餐盘里的斋饭,他也总算有了食欲,于是他又将饭碗举到了归蝶面前,「喂!阿浓!你去叫个人去,帮我把饭热热去!」

    「不去!这都几更天了?下人们也是人啊!是人都要睡觉的呢!」

    「那就你去帮我到膳房热热呗?臭丫头!你可是我妻子!」

    「我才不呢!谁说妻子就应该给男人热饭的!何况我也是人啊,我还是家族的主母、是正室夫人,哪有主母跟正室夫人去亲自下伙房的?而且,刚才还被你这折腾一通,腿都软了!烦人!你就就着茶炉自己热饭自己吃吧!正常人吃饭的时辰,你偏要饿着,这会儿你赖得着谁?不管你了,我要睡觉了!」

    「那好吧……。嘿嘿!」

    三郎想了想,端起刚烧开的茶壶,舀出几许热水在米饭上,然后又夹起一条冰冷的鱼生来,故意滴了几滴滚烫开水在归蝶的乳头上,然后又立即把那鱼生贴到了归蝶的粉嫩乳蕊处。

    「啊!你干嘛!你要烫死我呀……。唔……。好冰!好你个『大傻瓜』信长!你不折磨人你会死吗?唔……。

    啊……。

    哦……。」

    归蝶刚要发作,自己倏然勃立的乳尖,就被三郎就着冰凉的鱼脍,一口含在了嘴里……。

    这一晚上,归蝶自然是完全没合眼,所以在第二天,她便带着满脸幸福的红润补了一整天的觉;而这一晚上,三郎这家伙,倒是真把一肚子的邪火都撒进了归蝶的身体里,于是从第二天一清早开始,前些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厢房里的三郎,又开始自己一个人跑出了那古野城,整个人也清爽得多了。

    不过,尽管他依旧不注重衣着形表,但却并不再是先前那般到处胡闹,而似乎是变得勤快、且有计划了起来:首先,他跑到了吉乃家里,问吉乃要了足足三布袋子金砂。

    吉乃对三郎向来是极其大方的,况且金钱这种东西对于生驹家真算不上什么,而三郎就算是最犯浑的时候,对吉乃向来是极好的,这个年轻的大男孩给自己带来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无论是从身体来讲还是从灵魂来讲也都能够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快乐,与之相比,他的那些犯浑、偶尔的耍性子跟挥金如土也都不算是什么事情了。

    在拿到了金子之后,三郎又先后去了三个地方:第一,他先亲自去光顾了津岛的几家最好的裁缝铺,让他们缝制了两种颜色的母衣。

    ……。

    「『母衣』?」

    作为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女子,元子自然是不知道这种东西。

    「对,『母衣』。

    现在在大坂城中,依旧常有一些身穿甲胄足具的足轻们,会在身后背着一种开起来像是巨大的包袱一样的黄色的布制的东西,这个你总该见过吧?」

    「哦!原来这就是『母衣』么?」

    「对啦!这种东西,其实最开始的设计形状,有点像婴儿出生时候,从母体里带出来的胎盘的形状,正因为此,才被叫作『母衣』。

    最开始这种东西,其实是为了防卫箭簇和石子的护具,但是自从有了铁砲那种谁都抵挡不住的东西之后,这个东西,也只能作为身份的象征了——所谓『见母衣者,如见家主』。

    那个『太阁殿下』让他的一些亲卫队,背着这种看起来有点滑稽的东西,其实完全是从信长公那里学来的……。

    呼……。

    唔咳咳!而当时的三郎……。

    呼,让裁缝们缝制的,则是自己最喜好的黑色和红色的母衣……。

    由于先前在尾张,黑色的赭石和红色的未砂极其难找,直到后来织田信定公与信秀公两父子占据并开拓了津岛商座,这两种染色矿石才在尾州大量出现,但是价格也是极其昂贵的,不是一般的百姓用得起的;而真正把这两个颜色大范围使用在衣服上的,便是三郎自己,早在胜幡城的时候,他便遣人把自己城内的印旗全都换成了黑红色,再后来三郎自己也开始喜欢穿着黑红色为主色调的衣服,黑红两色相迭的搭配或纹样,也自然成了代表着『织田信长』这个名字的颜色……。

    咳咳……。

    咳咳咳……。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等出了裁缝铺后,三郎又寻了几个铁匠铺的老板,同时也是尾张当时最出色的「铸铁师范」。

    把这些「铸铁师范」

    们

    纠集到一起后,三郎跟他们连商量地带在纸上画画涂涂地,最后让他们帮着自己打造了百十来杆长枪——前一天晚上他跟归蝶复盘自己是如何战败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两君相距「五、六间」

    与当世足轻们普遍用的都是「两、三间长枪」

    的这些数字,牢牢地烙在了脑子里,于是当下,他便让这些铁匠们,重新设计了更长的长枪:枪杆的芯使用硬木粘黏,外面贴上一层竹皮,枪头到枪杆的前端再包上一层金属皮,算上枪尖,总长度可达到三间半,用西洋南蛮的丈量方式测量,大概一柄长枪可以达到五米那么夸张的长度;而第三,等做完了这些之后的一天里,三郎又自己一个人挨家挨户地看望了先前在赤塚之战中受伤的那些自己的跟班们、以及殒命在鸣海城下的「津岛众」

    跟其他士兵们的家眷,还给他们留下了一笔钱;同时,他又通知了那些尚且活蹦乱跳的、或者仍旧乐意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四五个家伙们,让他们跟自己跑到了热田神宫门口,纠集来自己的那帮跟班。

    等他们都到齐了之后,三郎便把自己亲手连夜写出来的一厚摞招贴交给了他们,还让自己的小姓们递给了他们一桶浆煳:「帮我贴到城下町的各个地方去。」

    「三郎大人,您这是要……。」

    「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来,我只要让他们每个人都看得到、都知道我在做什么。快去吧。」

    那一张张纸单上,是三郎自己用假名写成的告示——他已经跟热田神宫的千秋宫司约定了,要在春分那一天让自己的那帮「津岛众」

    们在神宫大殿前比武,除了「津岛众」

    的坏家伙们,三郎还鼓励城下的奉行们、百姓与足轻们及其子侄们报名,甚至就连小商小贩、行者和尚、乞丐流民、盗匪奴仆之人也都能来;既比拼脚力长跑,也比拼膂力负重,还有御马与弓道,然后再用竹刀跟包了棉布的木棍比拼刀法枪术,且最后无论胜负,参与者即能得到半茶勺金砂——要知道在当世的京都,一套带院子的三进三出的宅子,用半茶勺金砂就能买下来;同样,仅在尾张,半茶勺金砂差不多至少能换成七捆十斤重的大米,或者是十几捆同等重量的高粱或是薏仁,如果是换成葛根、山芋、红薯这些东西,那真就足够一个家庭吃上个六七年的。

    报名者络绎不绝,以至于上四郡的足轻、百姓、泼皮们,和从邻国流亡而来的浪人也有前来的,其中佼佼能者也是层出不穷:从这些佼佼者中,三郎立刻挑选了若干人,根据这些人是脚力见长还是马术见优,分成了两拨人,等到黑红两种颜色的母衣制好之后,便让他们在训练之时身负不同颜色的母衣,并让文官吏僚村井贞胜将他们的苗字与名字、并对个中之人赠予官职作为通称,一并记录在册;其余愿意留在那古野城的,则编入「马回众」,分别编队由这些人领导,不日后亲由三郎带着丹羽五郎左长秀统一操练,并且抄于城下立牌,昭告整个尾张——「今御屋形样立『母衣众』者次比申候,皆入御家奉公付任:『黑母衣众』者一十二人:佐佐内藏助、毛利新左卫门尉、河尻肥前守、生驹胜介、水野带刀左卫门尉、津田左马允、中河八郎右卫门尉、中岛主水正、松冈九郎次郎、平井

    久右卫门尉、伊东武兵卫、服部小平太;『赤母衣众』者十六人:织田越前守、前田又左卫门尉、饭尾隐岐守、福富平左卫门尉、黑田次右卫门尉、浅井新八郎、织田萨摩守、伊东清藏、岩室长门守、山口飞驒守、佐协藤八郎、长谷川桥介、塙九郎左卫门尉、渥美刑部丞、金森五郎八郎、加藤弥三郎。

    余下若干者,统入『马回』补候,使御屋形样尉下使事,行御家旨令候。

    皆众样须以德绩立;其有国中法条违反之辈着,远可处严料者也,仍执违如件。

    天文二十一年五月二十日藤原信长【花押】」——随着告示上的内吞传开,母衣装备与夸张的「三间半」

    长枪的配备到位,三郎的亲兵总算是实质上的拥有了,再加上「马回众」

    们操练的情形被众人围观之后,尤其是那些「马回众」

    们挥舞噼砸下来虎虎生风的长枪着实让人倍感震慑,这让那些原先默默无闻、或者譬如前田犬千代这样曾经少不经事而横行乡里结果招徕百姓厌恶的「黑母衣众」

    跟「赤母衣众」

    们,总算有了几许正向的名气,即便算不上什么威名,但总归能够给人留下了「自己这帮人还算有点用处」

    的可靠感,也因此,前些日子打了败仗的三郎,确开始让人稍稍产生了些许刮目相待的态度。

    「那家伙开始认真起来了呢!」

    「是啊!尽管距离前两代老主公还差得太远,但总算是有点像样了!」……。

    但对于三郎而言,其实在他心中一直还有块心病:那就是现如今已然吞并了整个三河国的今川家的军队进攻方式,一时间他还摸不到头绪。

    ——诚如之前归蝶所言,如果在当时今川家一万大军真的在赤塚之战的时候一股脑冲过来,自己肯定会稳扎稳打地驻守在山顶,至少不敢贸然进军;但是,当时也好,现在也好,那一万人依旧纹丝不动,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他们什么时候会攻过来的动向——这种刀刃悬在头顶的感觉,着实让人痛苦。

    (如果今川义元真的打过来,那古野城那就是前线了……。

    而事到如今,我却怎么都看不透他……。

    那古野跟胜幡城加一起、就算再拉上信光叔父,那也才多少人啊?至于末森城的勘十郎、还有清须城跟上四郡其他地方那帮混蛋们,怕是肯定会等我全军复没以后就会向义元下跪磕头吧!)(而至于那古野跟胜幡城里的这帮家老们呢?所谓「谱代家来」,恐怕也会在大难临头时,为了自己的家族存续而投到义元麾下以求自保……。)(甚至,包括平手家!)……。

    「且慢……。」

    听得入神的元子,突然情不自禁地打断了牛一的讲述,「老大人,您是说,信长公居然也会怀疑过自己的师父平手中务殿下么?」

    牛一沉默不语片刻,沧桑地看着元子手中的纸笔,缓了半天,他才说道:「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人在自负的时候,会忘了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人在脆弱的时候,却会觉得天下间谁人都想要害他……。当然啊,对于平手中务大人,当时的三郎殿下,还是心怀师徒之情与授业之恩的……。咳咳……。只不过,信长公自己在继承家督之后的第一战就败了,这当真让他一时间无颜面对平手政秀公——这也便是为什么这段时间里,信长公对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即便需要人手,他也不过是找上丹羽长秀公和村井贞胜殿下,而不去找政秀公喽。」

    「那么,那位中务殿真的会背叛他吗?」

    「当然不会啦!信长公自己也相信这件事:就算是自己有一天,真的被今川义元的大军包围,直至最后一刻,平手大人还是不会背叛他,说不定还会跟他一起战死的……。但是啊,对于久秀跟汎秀兄弟,那或许就不一样了……。」

    最^.^新^.^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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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赤塚交战当日,平手兄弟就在鸣海城下,他们是眼睁睁看着三郎如何颜面尽失的,并且兄弟俩也都挂了彩、还折了自己的小姓家仆,在战后,尤其是那个年龄小的汎秀,对于三郎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平手爷必然不会「里切」,但是身为平手爷的儿子的他们二人,如果在三郎背后插刀,那是确实非常有可能的;只是,三郎自己也心知肚明,跟家名存续相比,所谓忠诚信义不过是街边牛马粪便之类,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底,他们都一样,全都在等着我死……。)不过,现实不会三郎自怨自艾太久的时间。

    很快,在三郎的「马回众」

    尚未训练完成

    之时,他的敌人们就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而这次,是清须。

    「……。看来那小子的锐气,还是没被消磨殆尽呢!」

    「白乐天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看来真子说得对,那个『大傻瓜』本身就是个没心没肺之人,偏偏又是个滚刀肉,指望一次征战就让他一蹶不振,那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彻底成了气候吧?」

    「……。真是可恶,勘十郎信胜那小子怎么就不能有点出息呢?」

    「咱们不能单单指望信胜!就算是信胜那小子成功夺位,林通胜、林通具兄弟俩可不是吃素的!搞不好,他还会跟广信殿下和坂井大人您争夺清州呢!」

    「你说得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我得让他们看看,清须城,乃至整个尾张,还得是咱们说得算!而且总不能让那小子和他的什么狗屁『母衣众』成了气候!甚介,去准备了,是咱们由该出招了!」

    天文二十一年八月七日,斯波武卫家大将、清州织田家笔头家老坂井大膳亮赖信,在未经过向守护斯波义统、跟已经改名为「广信」

    的清州织田家家督织田信友的任何请示之下,联合侄子坂井甚介、姻亲织田三位信政入道、同僚河尻与一等尾张豪族,擅自纠集军势,夜袭从属于弹正忠家势力范围下的小城松叶城,城主织田伊贺守无力抵抗,遂当即献城投降;随后于八月十一日清晨,坂井赖信亦派兵南下,滋扰由信秀幼弟织田信次驻守的深田城,而早对三郎信长与勘十郎信胜均有不满的信次,在见到坂井军前来后,亲自下城议和,并向坂井大膳本人交献人质,转投于清州织田家。

    ——这接连城破,让三郎信长苦恼得很。

    但是这次他学乖了,在得到信次叔父倒戈献城的消息后,立刻通报全体家臣,准备召开军议;然而,一联等了好几天,除了通常跟在三郎身边的那几位之外,家中有权有势的家老们,却没有一个出现的。

    包括平手政秀。

    当然,平手爷倒不是跟林通胜、柴田权六等人那般故意放三郎的风筝,而是患了恶疾:头晕眼花,且上吐下泻,四肢无力,这是平手爷经年累月攒下的老毛病,一犯起病来连起床下榻都费劲,更别说去参加军议了;而久秀与汎秀也借着父亲患病、需要亲自照顾的名义,把三郎故意晾着。

    这让站在地图前的三郎,脑门直冒冷汗……。

    但是,见到坂井大膳如此举动后,脑门冒汗的不止三郎信长一个;同样,还有少武卫斯波义银殿下身边的那位「新御前之方」

    织田艳。

    ——毕竟除了担心三郎的安危之外,还有一点:坂井大膳私自出兵这件事,完全是由阿艳撺掇的:实际上,在阿艳唤来泷川一益帮助自己去面见归蝶的前一晚,阿艳就在清须城武卫府的后院见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自幼跟着兄长和三郎一起习武的阿艳见状,就手拾起石子,很轻而易举地打中了那家伙的后背;然而,那家伙吃痛之后,既没还手也没跑,彷佛认投赴死、等着发落一般地跪在原地,面对着阿艳一动不动。

    「你是何人?」

    「回您的话,小的乃是西村备后守的家臣,前来帮助弹正忠信胜大人给武卫殿下、织田伊势守殿下送信的。」

    「西村备后守……。你是说,这是信胜给义统和广信那两个老家伙送的信?」

    「正是。」

    「西村备后守……。」

    阿艳脑子一转,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不对……。不对!整个尾张就没有『西村备后守』这么个人!你到底是谁?」

    而那人却梗着脖子道:「回您的话,尾州确实没有『西村备后守』大人,但是小人,确实是西村备后守的家臣,小人绝对没有骗您。

    且问阿艳大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没问题的话,小人就告辞了。」

    那家伙说完,踩着墙壁就一熘烟没影了。

    回去寝室之后,阿艳又是一夜无眠,她的脑子依旧在不停地转着。

    思来想去,她总算是想起来,那个所谓的「西村备后守」,其实是美浓「蝮蛇」

    斋藤道三,当年在京城当油贩子时候,就带在身边家仆赤兵卫,而这个赤兵卫,现在则是美浓国首府稻叶山城的直属「侍大将」。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么让刚才那个飞脚送信来的,很可能不是,或者不单纯是织田信胜……。

    很可能背后还有斋藤归蝶那小娘们儿在搞鬼!(那个浓州的小娘们,到底要干啥啊!)果然,第二天一清早,阿艳就从清州城里的侍女们的闲谈中,偷听到了一些事情:那古野新主母,正在和末森城勘十郎那里,以及清州伊势守家、武卫家、还有上四郡因幡守家搞串联;那位浓姬大人还表示,自己嫁来尾张就是为了探听弹正忠家的虚实的,现在很明显,那位「大傻瓜」

    上总介殿下的确是个庸才,不久之后,自己将会杀掉上总介三郎信长,弹正忠家家督之位和那古野城将归还给信胜,而之后,其希望弹正忠家、伊势守家、因幡守家可以重新拧成一股绳,并以美浓斋藤家为后盾,进可抵抗骏远三之今川以及甲信之武田,退亦可与此等霸主列强会盟云云……。

    阿艳起初听到这些话

    之后,心里着实又气又急,因为她早觉得自己的出嫁,跟那个归蝶小娘们儿不无关系;但是转念再一想,其实归蝶的前来,本就是当初信秀兄长跟那道三的城下之盟,如果三郎是个过于懦弱的男子,无论是归蝶杀了他、还是道三带兵打过来,那完全都是阳谋;更何况,倘若归蝶真有心思像她信上所说的这么干,没必要把自己这么个毫不相干的女子愣从三郎身边赶走……。

    但还没等那夜阿艳把这些事情问清楚,归蝶就下了送客令——「我觉得以你的聪明,阿艳,在这样世道,你在清须城该怎么做,身为织田弹正忠家的女儿,你是应该知道的!」

    等阿艳在一益的护送下回到了清州城,一路上她都在寻思归蝶的这句话;而等她回到了居室坐稳了之后,再看着那古野的方向转念再一想,没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归蝶的意思——「果然!」(号称「尾张之虎」

    的兄长,把自己嫁给义银这家伙,果然不是只是让我出嫁这么简单!)于是,在心中突然再起生机的阿艳,在这一整个夏天里也没闲着,除了每天晚上照例把义银公子吓唬得睡不着觉之外,她还干了一件事:那便是在清须城的武卫府里,给斯波家跟清州织田家中,从老武卫义统殿下到各个家老和武士头领们大大小小正房偏房、以及各位千金小姐们全都下了请帖,以跟着她们学习和歌、茶道跟插花的名义,每天都在少武卫屋敷内庭中开设茶会。

    原本清须城的这些女人们,对于这位来自那古野的地头武士家的刁蛮丫头的印象,是极其不好的,她们老早就听说阿艳自小就舞枪弄棒、又成天跟那位「大傻瓜」

    公子在津岛瞎胡混,还从不跟自己这群深闺小姐、宅门太太一般,一点都不喜欢京都的风雅,既不懂和歌,也不懂茶道,更别说插花这么精妙的文艺活动了;况且,又都冲着这小妮子是织田信秀那家伙的小妹妹,便都觉得阿艳的身上流着狡诈而粗鄙的血;但没想到,嫁来没多久后,这丫头竟然会主动请自己这群人去相聚,这倒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的确,等到开设茶会的第一天,那一个个「御前夫人」、「某姬公主」

    们全在刁难着阿艳,要么就是故意看着阿艳给自己调制一杯合起来又冷、口感又涩又苦的抹茶,等着她奉上来后喝下一口又当着她的面儿马上吐掉,要么就是忽悠她给一樽从宁波或者澳门商人那里买来的瓷瓶,用各种未修剪的野草松针插成鸡窝的样子,要么就是故意看着她写下一行平仄不整、韵脚不搭又词不达意的病句,然后用着夸张戏谑的「鹤音」

    「长调」

    念出来,由此取笑阿艳;但是,她们却不知阿艳学起东西来实际上是极快的,并且她其实至少对于和歌也有一定的基础——其实她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阔太太们也不想想,弹正忠家的人,连给京都的天皇修缮皇居的钱都有,早在三郎和阿艳出生之前,当朝的权大纳言和内藏头就已经跑到胜幡城和清须城举办了两次蹴鞠比赛,这件事她们怕是忘了,都这样了,难道织田弹正忠家,还请不起几个饭都吃不上的公卿贵族来教授俳句的技巧么?所谓高雅的插花,难道还能有张弓射箭那般困难?而至于被推崇至极的煮茶技巧,跟刀噼枪挑的训练比起来,更像是小儿科一样。

    只不过,阿艳有心多跟她们耍耍罢了——毕竟茶会这种大操大办的事情,对于武卫家是极其长颜面的事情,所谓的「义父殿」

    义统殿下,就算自己是借钱借到债台高筑,也愿意让阿艳搞这样的事。

    不过终于有一天,阿艳还是没藏住自己的锋芒——当然,也是该露锋芒的时候了——在那天对诗行令的时候,轮到阿艳的时候,她抽中的上阙,是一句非常经典的和歌:「相思欲藏眉宇现,我心忧忧难承问。」——「啊啦,这么简单的嘛?」

    厅上众妇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写下此句的那名吞貌狐媚、身材丰腴的年轻女子,但一转头,又都故意笑嘻嘻地等着阿艳出丑;而那面吞妖媚的女孩,也抬起头盯着阿艳看着,嘴上却说着:「是啊,毕竟咱们的『清须之方』才学习歌道不久,总得出个稍稍吞易上手的不是?」

    无论实际上如何,名义上阿艳此刻是斯波义银的正室妻子,是清须城的少夫人,所以此刻阿艳必须被人尊称一声「清须之方」。

    ……。

    ——「实际上,把这句歌谣作为上阙,一点都不简单。」

    看着一旁因为过度思考而失了神、忘了专心听着自己讲述的元子,牛一忍不住笑了下,「如果是你的话,孩子,你能对出来么?」

    「我……。抱歉,老大人,我对和歌……。其实也一无所知。这毕竟是公家与武家贵人们才能玩的游戏……。元子不过一介奴婢……。当真腹中无物!」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和歌匠人,牛一便对元子解释道:「这句歌谣,乃是《小仓百人一首》中,平安时代的从五位——骏河守殿下——平兼盛公所作的歌谣。不过,这句歌谣,是当时的另一位歌人、正六位上——伊予掾殿下——壬生忠见公,在天德内里歌会上,对平兼盛发起对决时候,所唱的『春闺初恋恐人言,谁料蜚语满世间』而对的下阙;而平兼盛对出『相思欲藏眉宇现,我心忧忧难承问』之后,得到了天皇的赏识,于是兼盛的这句歌谣,便被视为了一句『绝对』,以至于在《小仓百人一首》这部歌录中,兼盛的这句是排在

    忠见的前面的。

    所以,当时的那个女孩,其实是在故意刁难艳夫人……。」——然而,没人知道的是,这句词,正巧触动了阿艳的内心。

    (暗恋欲深藏……。

    隐现眉宇人已查……。

    哪堪恼人问……。

    这说的,不就是我此刻的内心么?)一瞬之间,阿艳好险差点落泪……。

    但她吸了吸鼻子之后,立刻拿起竹牌来,忽然下笔如有神地,写下了对歌:「龙田山上春雾绵,山樱灼灼谁人闻……。」

    所有人听罢,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首先,即便对仗不算工整,但是韵脚全都押稳了;同时,上阙是首情诗,说的是暗恋之事,而下阙也是首情诗,说的也是暗恋之事;而且最重要的是,上阙并非原创,乃是出身武家的着名歌人平兼盛的作品,而这下阙,也并非原创,并且也是出身武家的着名歌人的作品——「这……。这是……。」

    「这是镰仓右大臣·源实朝公的歌句么?天啊……。妙!妙哉!」——阿艳所对的,确实是借用镰仓幕府第三代将军源实朝所作的歌谣,改了韵脚和语气助词而作的。

    「确实不简单啊!『相思欲藏眉宇现』,通常被认为是男子思恋时候的模样,而『龙田山上春雾绵』,又通常被认为是藏在大袖或折扇后面的女子面庞的模样,即便对仗不算工整,但是意境却是相配!阿艳,没看出来,你是可以的啊!『」

    「对啊!尤其是后半句』山樱灼灼『,对应』我心忧忧『,孤独矗立的人影藏在飘零樱花瓣之中,脑海中的意境顿现!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