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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兰花

    弗雷德和乔治像逛自家花园一样在城堡里游荡,走到赫奇帕奇休息室外的楼梯上被费尔奇逮了个正着。洛里斯夫人在费尔奇脚边发出嘶哑的怪叫,虽然不懂猫的语言,但弗雷德觉得它一定在骂人。

    费尔奇高举着手里忽明忽暗的提灯,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眼腕表,阴沉的开口道:“韦斯莱,你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兴奋得松垮的皮肤微微颤抖着,“要是半个小时之后还在走廊看到你们,我办公室里的手铐很希望能挂到你们手上。”他听起来像是十分期待在半个小时后能再遇见弗雷德和乔治一样。

    弗雷德理直气壮的从袍子里拿出他们的课程表凑到费尔奇面前,拉下眉毛露出抱歉的神情,“可是我们还要去上天文课呢,”他又换了一副口气,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松散语气继续说道,“一个巫师要是看不懂天文图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说是吧,费尔奇。”

    费尔奇的脸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像是在他薄得透明的皮肤下面有什么虫子在扭动。提灯在他手里狂躁的摆动着,他死死的瞪着弗雷德和乔治,大幅的伸长手臂驱赶他们,佝偻的身体像要在这样的挥动中散架一样,“去!去!去!这里是地下室,滚天文塔上去!”

    乔治搂着弗雷德的脖子笑着和他一起爬上楼梯,还不忘回头将手放在眉尾向费尔奇敬礼道了再见。他睨过一眼费尔奇身后的水果画像,像是有未完成的功课在那副画中等着他一样。

    “……飞来!”熟悉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横冲直撞,皮鞋慌张的踩在地板上,却像是一枚完整的火漆印章,落在信件的封口,由猫头鹰送到等待回信的人手中。

    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几级台阶就看到了菲欧娜,她拿着魔杖在空气里挥舞着,用飞来咒召唤着什么东西。

    今夜才不是观星的好天气,厚重的云朵早将天空深蓝的本色隐藏在后面,蒲公英一样的雪绒从绵密的云团里孵化出来,轻柔的落在地面上。

    走廊的墙上一簇簇火把直勾勾的向上燃烧着,将菲欧娜的影子分成深浅不一好几份,她四处张望着急促的行走在走廊里,影子快速的合在一起又分散开。

    菲欧娜正朝着楼梯这边走过来  ,弗雷德和乔治屏住呼吸躲在走廊与楼梯的拐角处,像是看见一只带着信件的猫头鹰正滑翔着靠近自己的窗台。

    圆头制服鞋一半踏过拐角,另一只脚碾过地面正悬在半空中,弗雷德和乔治盯着地板的视线慢慢的向上移动,猫成一团的腰缓缓舒展,未发声笑已经挂在脸上,只等她一落地,他们就蹿出来吓她一跳。

    ‘踢踏’。

    鞋子落地。

    圆圆的鞋尖对准他们,正如她带着孩子气的脸,“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像是在不断膨胀,最接近爆破阈值也最趋于完美的气球,被针一下刺破。

    笑容僵直在弗雷德和乔治脸上,还未盛开完全的花,先让虫害坏掉了根系,凋零与绽放一同发生。

    两人揉了揉鼻子,捡起定格的笑脸废物利用般,组合出一个不伦不类的表情,一同说道:“跟你一样,夜游啊。”

    “我才不是夜游。”菲欧娜撇过他们一眼,又继续前行,她挥动着魔杖像是在不存在的锣鼓上敲打的鼓槌。

    弗雷德和乔治像是嗅到了新冒险的味道,跟上菲欧娜,一左一右绕在她身边。

    左边耳朵传来一句,“那你在干嘛?”

    “跟费尔奇捉迷藏吗?”右边耳朵传来阵阵嗤笑。同样的笑声在她身边打转,像是在山谷里同回声较量,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

    菲欧娜陡然停下来,无奈的闭上眼睛,从杂乱的文章里剪切出一个精准短句,“我要在圣诞舞会上戴的项链不见了。”

    似乎是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不再说无关痛痒轻佻的问句。两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我们帮你找。”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是在哪里看到项链的吗?菲欧娜。”

    像是一双没有脱鞋的脚,径直就踏进她的房间里,菲欧娜看着一串印回道,“我忘了,乔治·韦斯莱。”

    “答错,我是弗雷德。”弗雷德掀起走廊旁的盔甲头盔,往里面张望着,轻描淡写的纠正她。

    乔治从一个画中人正饮酒作乐的画框前走过来,一个弹指轻轻弹在她额头上,“最后一次见到一定是在宿舍里,对不对?”乔治毫不留情的揭穿她。菲欧娜摸了摸脑门想,这个更过分,不脱鞋不说,还当是自己家一样一屁股摊坐在沙发上。

    圆盘怀表上的指针早就走过九点。菲欧娜不知道施了多少次飞来咒都一无所获,她垂头丧气的跟在还兴致勃勃的两个人后面。

    “下次去霍格莫德请你们吃滋滋蜂蜜糖吧。”即使是飘雪的冬夜,他们俩的额角也在奔走中起了薄薄的汗,菲欧娜带着歉意奉上待兑现的补偿。

    乔治推开一间废弃教室的门,灰尘像幽灵一样从门缝里扑出来,扑到他脸上,乔治扇着飞扬的尘土皱起脸轻咳几声,那些尘埃像是快乐的媒介,从他的鼻孔钻进身体,在体内四处游走。

    “我可以当作是你在约我出去吗?”

    弗雷德躲开扬尘好心提醒他,“我觉得她说的应该是‘我们两个’。”

    “项链飞来。”菲欧娜对着空荡荡的教室使出一个飞来咒,拱形的门框像是画框,里面的桌椅都静止在画布里,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碰撞声从走廊不远处传来,飞过很近的地方时带出一声猫的惨叫,一串方形钻石项链急躁的落在菲欧娜手上,水滴形的蓝宝石主石上夹杂着一团灰扑扑的猫毛。

    一声疲惫而愤怒的呵斥和怪诞的猫叫在走廊里响起,宽大的鞋子急促的砸在地板上,兴奋的喘气越来越近。

    菲欧娜握着冰凉的项链呆呆的站在教室门口,脑子里闪过无数细线样的念头只拧成两个字‘惨了’。

    “还愣着干嘛,跑啊。”弗雷德和乔治拉着菲欧娜的手腕拔腿就跑。

    “韦斯莱!一定是韦斯莱!”费尔奇大叫道,洛里斯夫人哀嚎着给他打着节拍,他朝着慌乱的脚步声怒吼着,“给我站住!我的手铐今天必须拷在你们手上!”

    辛尼斯塔哼着小曲儿从天文塔楼上走下来,下雪的日子悠闲又惬意,为了不在其他教授面前显得过于安逸,她主动承担起今天夜巡的任务,只需在9点过后闲庭信步一样逛完城堡主楼就可以回到休息室去,一想起她的蜂蜜酒还温在壁炉旁等她,她的嘴里仿佛都已经尝到了那股甜滋滋的醉人芳香。

    呓语般的哼唱就在菲欧娜他们头顶的楼梯上,费尔奇的咒骂和洛里斯夫人的嘶叫在他们身后。细密的恐惧挣扎着从每个毛孔渗上来,菲欧娜手里的项链由冰冷钝涩逐渐变得温暖湿滑,一颗颗钻石嵌进她冒汗的手心里。

    “这里!”弗雷德指着一扇菲欧娜从未见过的拱门,他和乔治几乎是拖着菲欧娜躲进门里。

    黑漆漆的扫帚间摆满废弃的清洁工具,狭窄又潮湿,不情不愿的挤下三个人。

    “踩我脚了,弗雷德。”乔治放低声音抱怨道。

    弗雷德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忘回敬乔治一句,“别吵,乔治,他们过来了。”

    菲欧娜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溜到了乔治的掌心里,他带着薄茧的手掌像是一床冬夜里赖以生存的棉被,容她在方寸间的温暖里拥有一个冬眠的安乐窝。

    外面传来辛尼斯塔和费尔奇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辛尼斯塔又开始哼歌,散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费尔奇愤懑的嘟囔声尖细得像他的猫一样,他在门外不停的杂沓着步子,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闷棍捶打着菲欧娜的神经。

    菲欧娜觉得刚呼进肺里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成实体定格在胸腔里,她用力握着乔治的手,生怕一不小心放开就失去最后的庇护。乔治感觉自己的手里像是有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任她如何倔强的蹬踹着有力的后腿,他都怜爱的把毛茸茸的柔软生物捧在手心里。

    费尔奇摸索着走廊的石壁重重的敲打着,越来越近,静止在门外。虚掩的木门即将被打开,粗笨的指节没有敲在木板上,敦厚的石墙承接下他的击打,明明声音就从正前方传来。菲欧娜像只离开巢穴的小兽,狐疑的探出洞口,像弗雷德一样贴着门板谛听着门外的响动。

    她像是要将整个身体托付在小小的门上,粗糙的木板勾住她散乱的发丝在弗雷德的鼻尖一扫而过,像是拥有整座绚烂花园的主人,却只赠送出一朵花来给他。

    洛里斯夫人一直在门外叫唤,费尔奇挨着走廊绕过一圈又停在它身边,拔高着声调亲切的问它,“哦,洛里斯夫人,有发现什么吗?”他的拳头又一把敲在正前方,疏松的骨头跌在砖石上,吓得弗雷德和菲欧娜一下缩了回去。

    低矮的隔间里,三人都低着头,被矫正平稳的呼吸在疏忽间不免跟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同又变的汹涌,脸颊的皮肤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阴冷空气里的热息,被其感染变得潮湿而炽热。扫帚条上的霉菌孢子充斥在砖石之间,每一颗孢子上又沾染上甜得恰好的玫瑰花香,诡谲得像是暴雨中的夕阳。

    弗雷德和乔治弯着腰把手背在背后,给缩着身子的菲欧娜腾挪出一点点舒展的空间,乔治想到这样的姿势其实跟在地下办公室里听费尔奇训话没什么不同,区别在于除视觉以外的流光四溢。

    费尔奇咋吧着两片干薄的嘴唇,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他的猫。他拎起洛里斯夫人高举着提灯走向其他楼层搜索,看起来像是一颗会走路的树干。听着费尔奇远去的脚步声,菲欧娜觉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踏实的落到了胃里。弗雷德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转了圈眼珠,“危险解除!”

    昏睡的火把在出门的一瞬间竟变的刺眼,弗雷德半眯起眼睛提议道:“去厨房吃点儿东西怎么样?”

    乔治很捧场的赞同他,菲欧娜摇了摇头,稀薄的汗珠点在她红扑扑的脸上,像是蔬菜园子里挂着晨露在风里晃动的刚成熟的果实,“谢谢你们,我回去了。”她像丛林里的小鹿,轻巧迅捷的踏上一节节阶梯,很快就在不停交错着不停变换的扶梯中不见了踪迹。

    弗雷德和乔治身后扫帚间的木门像是陷进流沙里的死物,没进石墙里消失了,像是那方小小的闪着光的空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前方的挂毯上,巨怪孜孜不倦敲打着傻巴拿巴的脑壳,弗雷德放空般望着挂毯,不聚焦的眼神里画面糊成一团,只有木棍不停的上下移动,无声的视觉像是跟听觉串通好了一般,他仿佛听到一阵阵的击打声从身体内部传达到耳朵鼓膜上。

    乔治推了他一把,“厨房,还去不去了?”

    “怎么不去。”弗雷德笑答道。

    他们隐秘的夜行,多出一个共犯。